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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中国经济周刊》记者 马铭悦

你有过一个人看病的经历吗？

网络上流传的“孤独的十个等级”榜单里，一个人看病做手术“荣登”孤独十级榜首。其实，对于一些人来说，独自看病不仅仅是孤独，有时候更是无助。

今年4月27日，江苏无锡的一位白发老人因看病没有智能手机，执意要从出口进入，被阻拦后下跪的视频在网络上发酵。还有一些残障人士、独自在外地工作的青年、独自带娃的宝妈等社会群体，潜藏了巨大的就医陪伴需求，也因此催生了一个新兴职业——“陪诊师”。

他们代患者预约、取号、取报告、帮忙开药跑腿，也陪患者候诊、检查……在小红书、抖音、贴吧等社交平台，搜索“陪诊师”这个关键字，可以看到很多人把它包装成冷门、赚钱且自由的新兴职业，轻轻松松月入过万。但是，这份职业真的如此轻松、高薪吗？

“陪伴抑郁症患者，全程像特工一样”

35岁的小李做陪诊师有两个月了，今年年初，他了解到这个行业，开始在网上搜索信息调查行业的市场前景。3月底，他自费报名进入成都一家公司进行专业学习，开启陪诊师之路。

“一位患者有抑郁症，不想让任何人陪同就医。他妈妈从网上找到我，希望我能全程跟着他，并且不能让他发现。这个过程真的像特工一样。”小李对《中国经济周刊》记者说，“首先要保证他能顺利地看上医生，我只能像特工一样，跟在他旁边，又不能让他本人知道。等他看完医生回去，我就想办法再次回到诊室，去跟医生沟通，了解今天治疗的一些情况，汇报给他的家人。”

“进入诊室要过很多关，因为没有相关挂号手续，所以得挨个和人沟通。好在医生对这种情况非常理解，沟通也没有问题。后面还与患者妈妈电话沟通了半个多小时，详细地说了情况，还要听听患者妈妈的倾诉，安慰患者妈妈、出出主意，缓解她的心理压力。”

“你可能只看到一位抑郁症患者，而我作为陪诊师看到的却是一个家庭。妈妈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家庭，你可能想象不到她作为家长的压力有多大。这些都是普通人看不到的。”说起这段特殊的陪诊经历，小李明显激动了很多，“做了陪诊师以后，会看见更多人间疾苦和温情，这种心情无法用语言表达。”

“感同身受”

Megan在三年前了解到陪诊师这个职业，做这行有两个契机。

最开始，她朋友的朋友要去医院做小手术，找不到陪护，她没什么事儿就陪着去了。陪护过程中发现，很多人独自看病不方便，如果有人做陪诊就挺好的。Megan联想到自己曾经一个人带两个小孩去医院看病的心酸和无助，“我带着两个孩子，怀里抱一个，另一个要打针，当时，打针的孩子又要上厕所，怀里的又不听话、哭，这时就很崩溃，心想如果有人可以帮着看一下孩子就好了。”

Megan于是上网查了一下，了解到陪诊师职业。

“我陪诊的经历中，大部分是年轻人占比比较多，因为他们更舍得花钱，一般老人不会自己下单需要陪诊师，都是他们的子女因工作抽不开身，才下单让我们去陪他们的父母看病。”Megan对记者说：“一个人看病确实不方便，也很无助。我不忙的时候，只要有人需要就会去做。”

Megan还分享了两段让她印象深刻的陪诊经历。

“我有一次陪宝妈带孩子看病，她怀了三胎，老大五岁，老二3岁，平时都是自己带小孩。那天，老二发烧到39℃，老公需要上班无法陪同。因为远嫁，父母没在身边，和婆婆关系也不好，只能自己怀着小宝带两个小孩去医院输液。”Megan回忆道，“我们聊了很多话题，从家庭、小孩到远嫁的心酸，以及婆婆的不理解，再到她一个人带小孩看病的无助。”

“还有一次陪一个22岁小女生做流产手术。她为了男朋友来到贵阳生活，相处过程中发现二人不合适，原本打算分手，却发现意外怀孕了。她决定自己去做流产手术，但又比较害怕，所以找我陪她一起。”

“手术后第三天，我去看她，开导她和家里沟通。她让我给她妈妈打电话，因为她没有勇气向家人说这些事。”Megan说，“她妈妈最终把她接回家休养，走的时候，一直感谢我能帮她们把母女之间的心结打开。”

“干这行有风险”

璐璐在社交网络上偶然刷到，有人自称全职做陪诊师，并介绍陪诊师月收入可以达到1.5-2.5万，陪人看病、挂号、排队拿报告，工作时间比较自由。

看着非常诱人，璐璐有点心动了，于是私信对方，问怎么能够加入。对方说，他们有正规的培训内容，后期会进行派单，需要交2000元培训费，“我没有多想，因为确实想进入这个行业，想学习如何更好地服务客户，就报名了。”璐璐对记者说。

虽然培训内容看起来很丰富，但学下来，璐璐并没有太多收获，后来了解到，这些人是专门做培训的，就是为了赚取培训费，所谓的老师根本没有做过一天陪诊师。“我好像被割韭菜了。”璐璐无奈地说，“培训内容很多，大多以专业护士的课程为主，也有服务流程、规则等，但是真到服务客户的时候，只有紧急急救能用上。培训时，对方也会安排一两个感冒、体检之类的“客户”让我们陪诊，培训结束后很少派单，偶尔派单的最终结果都是：客户投诉，原因是服务态度不好，接着他们再被减少派单。”

璐璐对记者说：“其实是根本没有客户。”

常见的陪诊师培训套路

“还有一些培训课程主要就是教你怎么在网上引流，但是最终引流效果都不好，后来才搞明白，其实他们是卖课的。”璐璐介绍说。

各式各样的陪诊课程

花冤枉钱买课，这只是成为陪诊师的第一个风险，第二个常见风险，是小心客户的病情是否具有传染性。

小李告诉记者，他一个同行曾接到一个单子：帮病人送病理切片。后面得知这个患者是HPV感染。有从护士转行过来的陪诊师就提醒这位同行，嘱咐他工作时一定要带一次性手套，遇到可能具有传染性的，万一手破了，就比较危险。“所以，在陪诊前一定要充分了解患者病情、病史，提前做好功课，尤其是疫情期间，无论接触任何患者都要做好相应防护措施。”小李说，陪诊师不仅需要具备一些医疗常识和急救知识，还要有保护自己的意识和能力。

第三种常见风险是——遭遇碰瓷。

大力就遇到过碰瓷的就诊人。“接客户的途中，他表现得很不舒服，现在回想感觉有点夸张，看样子都需要‘急救’了。我不是医护专业，只懂一些简单的急救常识，无奈之下只能赶紧把他送到医院，其实也不是很大的问题。结果客户竟然报警了，让我赔偿他，说是因为我服务不周，导致他突发病情。在警察调解下，我还是赔了他几百块钱。这一单我收费才30元/小时。”回想起这件事情，大力心有余悸：“后来再也不做陪诊师了，吓怕了。”

Megan的朋友也遇到过类似情况，“有一位老人摔倒了，我朋友陪着去医院，老人给了她2000元钱缴费，但老人的家人来了以后非说老人给了她3000元。当时没有拍照录像，所以还赔了1000块。”Megan还提醒，也千万不要帮客户代缴费，不仅很有可能要不回来，也有可能被讹。

另外，对于公司来说，签署免责协议可以放在服务流程之前，但对于个人陪诊师来说，就很难操作。

“一般从公司的线上平台下单，都需要签订免责协议。但一些我们直接沟通的客户，客户嫌麻烦，可能就不会签这些。但是如果在聊天时发现这个客户胡搅蛮缠，或者说有一定风险的话，我们可能就会拒接订单，这也是风险规避的一种方式。”小李说。

“加入公司的好处就是，我们有法务团队，以及售前、售后客服，让整个陪诊的程更加顺畅，帮助客户和陪诊师规避很多风险。”乐福陪诊创始人贺丹对《中国经济周刊》记者说，“我们在接单时，客户都要跟平台签署协议，将双方责任约定清楚，这样一来，陪诊师在服务过程中不必心惊胆战，客户也会了解可能面临的风险是什么，能减少纠纷。”

“全职陪诊师不能解决温饱问题”

不同的地方，陪诊师的服务价格也大不相同。“4个小时按半天算，8个小时算一天，90%的城市基本上价格定在200元/半天、400元/一天左右，但如果放在北上广深这种超级城市的话，价格有可能翻倍，达到400元/半天、800元/一天。”贺丹介绍。

小李说，成都的价格比较标准，半天200元，全天400元，服务超时的话，一天可能会赚到500、600元。

听起来好像收入还不错，努努力月入上万不成问题。

然而，小李告诉记者，因为陪诊市场还在培养，现有的陪诊师都还处于沉淀和积累期，所以整体收入并不太好。“四月份，我的收入只有一千多块，大概服务了10多位客户。我身边比较资深的陪诊师月收入也才1400元。”小李说，“我在做陪诊师之前是自主创业，开了一家超市，平常也做网店，有一些其它收入。陪诊师每月一两千块钱的收入尽管很少，完全不影响我的生活品质和质量。”

“我做这行三年了，一个月就几单到十几单，基本是当兼职来做，因为全职不能解决温饱问题。”Megan说，举了一些很现实的例子。她在广州做陪诊师，收费大概100元/半天、30元/小时左右，还有很多人觉得贵。对于条件好的家庭来说，他们可能已经有住家保姆或者护工可以陪伴就医。

Megan告诉记者，大多数人对陪诊师比较陌生，很多人不愿意相信，或者因为经济原因望而却步。如果有人想做陪诊师，我建议他们慎重考虑。

据了解，目前市面上的陪诊机构，平台派单会抽取15%左右的点佣。“以后，抽成比一定会提升。”小李认为，这行不是一上来就是高薪，它有沉淀期和积累期，后面手里若有稳定的客户资源，收入肯定会高一点，甚至月入过万都没有问题。“我还是看好这个市场，所以一直坚持做、积攒经验，未来也想创业，开一家陪诊师机构。”

小李的陪诊包配置

小李自豪地对记者说，他是成都第一个提供陪诊总结报告的陪诊师。“很多年轻人不仅需要我们陪同他们的父母就医，还想了解陪诊的具体情况，我会提供陪诊总结报告，包括基础信息、陪诊流程、医生医嘱等，还会针对某些专家擅长治疗的领域为患者提供就诊挂号建议。”

对于未来的创业方向，小李说：“培训肯定要专业化，业务流程一定要做到全国最完善的模式。权利保护是风险规避的一种，肯定也要跟进去做，当然，最重要的是服务，我要整体提升行业的服务标准，淘汰那些不负责任、没有爱心的人。”

Megan希望，未来陪诊员能像跑腿、快递员一样普遍，期待资本的加入。她认为，未来陪诊行业的终端就是类似美团、饿了么的模式，不过更多是由第三方搭建专门的陪诊app或者小程序，如果能和政府、医院达成合作推广，增加社会公信力，可以很好地帮助解决老年人、残疾人、孕妇，独自工作等人群就医不方便等问题。。

“陪诊师的未来一片蓝海，但是需要一群有志之士的人来开拓。”小李激动地说。

（文中除贺丹外，采访对象均为化名）

责编 | 杨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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